紐約不完全攻略手冊

(行為藝術家Marina Abramović在MoMA二樓正在進行的作品)
 
我們承認這次去MoMA主要是為了提姆波頓特展. 可是看完在離開美術館的時候, 其實更慶幸我們看到了Marina Abramović這位六十多歲南斯拉夫籍的女行為藝術家的回顧展"The Artist Is Present". 

一談到總是被認為十分前衛甚至常常引發爭議的"Performance art"(行為藝術), 儘管這種型態的藝術已經有至少將近五十年的歷史了, 不過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還是感到陌生. 因為這些藝術家所創造的"藝術作品"並不是大家傳統概念中的一幅畫或一尊雕塑. 而常常是藝術家在一定的時間與空間, 用自己身體的行為甚至與觀眾的互動來表現他們所想要傳達或創作的概念. 

Marina Abramović這位藝術家大家也許並不熟悉, 不過如果我們點出她就是著名電視影集"Sex and the City"(慾望城市)第86集中所描繪的那一位將自己關在藝廊中展示自己, 不吃也不喝的藝術家, 大家可能就會比較有概念了. 當然出現在電視影集中的那位是演員而不是藝術家本人, 不過這件作品是仿效她2004年的作品的"The House with the Ocean View". Marina在後來的訪問談到這個經驗, 她當時被藝廊的人通知的"慾望城市"劇組想要在戲中加入她的作品時她人剛好在印度. 第一她根本不知道"慾望城市"是什麼, 第二她也不願意親自參加演出. 不過如果她們要使用她的作品的話, 必須要支付她權利金. 事後她認為劇中對她這個角色的描繪感到很滑稽. 因為演員將眼睛塗黑像個女巫一樣, 只有凱莉的藝術家男友Baryshnikov 在劇中替她辯護. 她認為不能夠再比這更糟了. 可是影集播出之後街上轉角賣蔬菜從來不跟她說一句話的大媽竟然開始對她說哈囉, 並說:"啊, 妳要不要一些草莓? 它們非常地新鮮, 妳不用付錢給我, 拿去就好"! 她深深地感到訝異並體會到大眾媒體的力量. 不只有免費的草莓, 甚至還有一句親切的"哈囉"!


(藝術行為是非常需要集中注意力與消耗精神的. Marina趁著觀眾替換的時候伸展筋骨, 甚至偷偷打個哈欠)

這次MoMA展出Marina Abramović將近這四十年當中所創作的五十多件作品, 展出的主題是"The Artist Is Present"(藝術家出席). 原因是因為從三月14日一直到五月31日的特展期間, Marina本人就會在二樓大廳進行她的最新作品: 大廳畫出一塊空間, 中間擺著兩張椅子一張桌子. Marina邀請現場參觀的觀眾與她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地坐著, 互相盯著對方看. 場地的四周打上光線, 四周都有錄影機還有專人拍攝觀眾專注的眼神. Marina會從美術館開放開始一直坐到閉館為止. 這是件為期79天的作品(當然中間博物館閉館的日子不算). 美術館牆上刻畫著一天一天過去完成的時間. 只要在這段期間, 連上MoMA官方的Marina特展網站, 就可以看到Marina現場即時的視訊轉播. 大家一開始也許會覺得:"這算什麼藝術? 不過就是兩個人坐在中間大眼瞪小眼而已了, 這樣我也會". 我們不難理解觀眾最初的反應與想法. 可是一套深厚的思考邏輯與想法理論, 往往就是"行為藝術"與許多披著藝術的外皮行譁眾取寵挑起爭議挑戰社會極限之實的仿效者之間最大的區別. 我們鼓勵大家參考網站當中對Marina的訪問, 在聽完她的解說之後, 可以對她的作品有更深刻的了解及發現背後的意義. 此時再回頭看她的作品, 也許我們會有不同的體會.



在網站上對Marina的訪談當中她談到什麼是行為藝術. 她提到"Performance"(行為)與"Theater"(戲劇表演)的不同. "Performance"就是"Performer"在一定的時間空間, 以他的當時的身體與心志出現在觀眾的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想法的過程. 這跟戲劇表演最大的不同就是, 戲劇表演會不斷地重複, 演出者可以被替換或取代. 當刀子劃下去的時候流的血是假的. 可是"行為藝術"所發生的都是真的, 刀子是真的, 身體是真的, 血也是真的. Marina 強調, 她的每件作品她都百分之百全力以赴. 觀眾是否接受由不得她, 可是觀眾的出席對她的作品來說也極為重要. 因為她的行為藝術都是為了觀眾而創作的. 沒有了觀眾, 她的作品就不存在, 而且一點意義都沒有.

在訪談中她也提到她生命中第一次的"Performance"和藝術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就是在小時候她老是覺得她的鼻子太大了很醜, 老是都無法忍受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在每次在跟她母親提出要去讓醫生將她的鼻子整形縮小的時候, 換來的總是兩個耳光. 有一天她突發奇想, 擬定出了一個完美的計畫. Marina當時認為法國女星碧姬芭杜的鼻子是世界上最美的鼻子, 所以她將收集好碧姬芭杜在報紙上的照片放到口袋裡, 計畫是她要不斷地旋轉, 然後將她大大的鼻子往床板撞去最好是撞斷, 然後被送去醫院的時候醫生就能夠照她口袋中的照片給她一個碧姬芭杜的鼻子. 當然後來的結果是不但鼻子沒有撞到, 反而差點撞到她的眼睛. 她倒在地上, 碧姬芭杜的照片散落一地, 母親衝進來... 再給她兩個巴掌. 這就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的Performance.

在訪問中她也說到了她怎麼會開始成為一個行為藝術家. 在她年輕的時候, 她對著天空的雲作畫. 有一天她看到十二架軍用機在天空留下美麗的圖案, 她就對自己說:"天! 這太荒謬了, 我畫的這些畫實在是太平面了, 也許我應該要到軍事基地去請十二架軍事飛機在天空作畫."結果Marina真的跑到軍事基地去請求十二架飛機到天空作畫. 結果她當將軍的父親接到一通電話說:"將軍, 你的女兒現在在基地裡, 可不可以請你把你的女兒帶回家, 她一定是瘋了, 因為她竟然要求十二架飛機在天空作畫! 而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錢嗎?" 從這件事情之後, Marina就停止作畫了. 因為她了解到她可以運用任何媒體素材包括火, 水, 還有身體創作. 一但她開始用身體創作, 她感到極大的滿足. 因為她可以直接和大眾溝通. 她再也沒有辦法回到藝術家被保護得好好的工作室創作. 她此後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Perform". 主觀地認定, 她認為所有的藝術型態音樂是最高的, 再來就是行為藝術, 後來才是其他的藝術形式.



除了在二樓Maria親自出席創作的作品之外, 她主要的回顧展在六樓的特展區. 展出的內容包括許多她當時創作時所使用的物件, 錄影影像, 更邀請了許多藝術工作者重現她當年的演出. 包括她早年探討演出者與觀眾之間關係的作品"Rhythm 0"中當年觀眾在六小時之內可以任意對面無表情的她的身體所使用的72件物品. 這些物件有些可以帶給她歡愉, 有些更可能帶給她痛苦. 其中包括剪刀, 花, 刀, 杯子蛋糕, 皮鞭等等. 當然還有最著名的一把槍與一顆子彈. 年輕時的Marina長相清秀. 總是以裸體, 傷害身體甚至威脅生命的作品等種種挑戰社會認知的作品想必在當時的社會引起了相當的震撼. 在與西德的行為藝術家"Uwe Laysiepen"(簡稱Ulay)相識之後, 他們不但成為了生命中的伴侶, 更開始一系列的共同創作. 他們探討空間面對面裸著身體讓大眾從中間穿過的作品(中間容身通過的空間讓觀眾被迫選擇一定要面向其中一人)這次也有請人重新演出. 據說當MoMA決定除了這個作品之外還開了另外一個入口讓觀眾進入展場之後, Marina感到十分地失望. 1988年這兩位藝術家也是以共同創作一件行為藝術作品, Marina從中國長城的東方起點往西走, Ulay從長城西方起點往東走, 兩人在中間相會, 也為他們的伴侶關係畫下句點. 這大概是人們有史以來最優雅的分手方式了. 紐約的古根漢美術館在2005年也邀請到她展出"Seven Easy Pieces", 以七天每天七小時的時間, 前五天她重新詮釋演出其他行為藝術家的作品, 第六天她演出自己的舊作, 最後一天演出一個新的作品.

MoMA 的 Marina Abramović 特展《The Artist Is Present》官方網站
(在這裡可以看到現場轉播的視訊)

"Seven Easy Pieces"網站
(這是Marina 2005年在古根漢進行的作品網站)


台灣的行為藝術家謝德慶
看完Marina的作品之後, 我們對行為藝術有了重新的認識. 這些作品每件都令人印象深刻, 刺激我們重新思考許多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基本觀念. 如果大家認為Marina的行為藝術作品已經很不得了了的話, 那我們更不得不提到這位來自台灣的行為藝術家謝德慶. 他的作品在層次上更是令人震驚. 當然駭人的並不是他的作品有多麼廉價地以裸體或自殘之類來灑狗血, 而是透過他的作品他的意志力令人戰慄. 比起貌美的Marina一直持續獲得大家的矚目, 謝德慶的作品一直沒有受到與他的作品重要程度相當的重視. 這位來自台灣屏東的後來非法入美(跳船)藝術家來到紐約以後, 連續發表五件行為藝術作品. 每件作品的時間維持一年, 這些作品包括自囚一年不離開他的公寓, 當然不是在公寓裡面當宅男, 而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完全不與外界交談或閱讀或看電視聽廣播等等. 或者與另一位女行動藝術家Linda Montano用一條八呎的繩子綁起來一年在同一個房間中卻彼此不互相接觸.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的第二件"一年"作品, 在這一整年當中, 他每一個小時都會到一個打卡機前面整點打卡, 並且為了讓觀眾體會時間的進行, 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將頭剃光, 在打卡的同時也拍下一張照片. 所以一天就會有24張照片, 一年下來就會有8,760張照片. 將照片連續播放出來就變成了一種另類的"Stop-Motion Animation"以一種動畫的形式呈現. 大家可以想像每天都無法熟睡長達一年的生活嗎? 雖然謝德慶已經完全停止創作, 不過近年來藝術界終於肯定他早期的作品. 2008年他被美國選為當年的"美國國家藝術家". 2009年紐約的MoMA及古根漢博物館同時展出他的作品. 他的創作終於獲得大家的重視.

謝德慶官方網站

謝德慶訪問影片